Solitude

一桶白葡萄酒——不可靠叙述&改写自爱伦坡小说

我叫福尔图纳托(Fortunato)。

 

我的母亲是一位美丽而贤惠的意大利女人,她生下我不久就离世了,据我父亲说,她离开前为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Fortunato,意大利语中意思是幸运,她希望我能做一个幸运的人。

 

和她希望的一样,我大半辈子都过的轻松愉快。家境殷实,头脑活络,与镇上最美的姑娘坠入了爱河,很快在镇上年轻人艳羡的目光下迎娶了她,结婚后的生活还算愉快,只是成为妻子后的未婚妻显然还不够体贴,打理不好家事,常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扰我。我常常和她讲起母亲是多么的温柔体贴识大体,懂得适时放下她女人的尊严,希望她能学习成为像母亲一样的贤妻良母,但她天生愚笨,脑袋如此不开窍,至今未有半点长进。

 

这些就算了,我是允许女人有一些天生的小矫情的。但作为这一带有名的宝石和美酒鉴赏师,平时公务繁忙,常常需要应酬出差,更是不用说晚点回家,体贴丈夫本就是女人的职责,而她却常常怨气吞声,闹脾气,甚至公然指责我所谓的过失,让我在邻居面前颜面扫尽。

 

我一向对此不予理会,但我那个一向什么都不如我的朋友蒙特雷索却劝我要好好对待妻子。呵!这个懦夫,他在家中对妻子是言听计从,现在还来劝我同他一样……想到他平时畏畏缩缩总是被我和同伴训斥嘲笑的样子,我就心里来气。

 

看着他那张故作诚恳的脸,我张口就道:“胆小的懦夫!男人的耻辱!怎么能让妻子的权威凌驾于你之上呢? 哈!瞧瞧你这肥大的的腮帮,哟,还有这可爱的山羊胡子呵!……”

 

他似是被我教训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眼珠圆瞪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凑近他想看看他还能有什么反应,他慢慢低下头,默不做声。我只当他是默认了,自己也发泄完了火气,慢悠悠地踱步走了。

 

这样的场景数不胜数,我长他五岁,一向以兄长自居,从不嫌弃他愚笨,常常教导他长幼有序、身为男人的担当和应有的尊严。

 

一个月后,那是狂欢节高潮期的一个夜晚,我装扮成小丑,衣服上装饰着金色的铃铛。夜幕降临时,我在街上遇上了蒙特雷索,那时我已经喝高了,拉住他就聊起了天,对话的内容也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蒙特雷索说他家酒窖有一大桶蒙特亚白葡萄酒请我去品尝鉴赏,要知道,在狂欢节期间别说一大桶,就是一小瓶蒙特亚产的白葡萄酒都弥足珍贵。

 

想到能尝到梦寐以求的蒙特亚酒,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虽然他平日里很是木讷不知礼数,但我还是不计较这些,谁让我是。一路上,我念念不忘蒙特亚酒,不断地重复着。我走一步,身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上一下,我离蒙特亚酒就更近一点,更近一点,渴望和喜悦也不断地蚕食我的心,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蒙特雷索带上了黑色的丝绸面具和斗篷。

 

在去他家地窖的路上,他生怕劳烦了我,几度犹豫是否再带我来。我看他小心翼翼皱起的眉头和隐隐透着犹豫与迟疑的眼神,内心对蒙特亚酒欲望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朦胧之中,我看见了远处升起的火光,火苗跃动着,不停地颤动我的心。蒙特雷索和我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到了蒙特雷索的家,真是奇怪,家里不见一个仆人,他们应该溜出门狂欢去了,不过没有关系,这不影响我的蒙特亚酒。

 

我的蒙特亚酒。哈哈哈……我的。

    

    蒙特雷索从火台上取了两支火把,将其中一支递给我,然后点头哈腰地领着我穿过几间房,走向通往地窖的拱廊,经过一段长长的盘旋式阶梯,蒙特雷索一路提醒着我多加小心。          不一会,我们终于下完阶梯,一起站在了蒙特雷索家酒窖兼墓窖的湿地上。 

 

我四处搜寻着,没有看到一点点酒桶的影子。

 

“那桶酒呢?”我问。 

 

“在前面,”蒙特雷索说,“可请看洞壁上这些白花花的网状物。” 

 

“硝石?”我迷迷糊糊问道。 

 

“硝石。”他回答。“你这样咳嗽有多久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好几分钟内没法回答。 

 

“这没什么。”我摆摆手说道。

 

“喂,”他说道,“咱们回去吧,你的健康要紧。你有钱,体面,有人敬慕,受人爱戴;你真幸运,咱们回去吧,硝石会让你生病的,要那样我可担待不起。再说,还有卢切西——他也可以鉴赏……” 

 

“别再说了,”我打断他,说到卢切西我就来气,他居然胆敢将自己和我相提并论,还散步谣言说我并不是真正的鉴赏师,于是我说道,“咳嗽算不了什么,它不会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死于咳嗽。” 

 

“当然——当然,”他答道,“其实我也无意这么不必要地吓唬你——不过你应该尽量小心谨慎。咱们来点梅多克红葡萄酒去去潮吧。” 

 

说完他从堆放在窖土上的一长溜酒瓶中抽出一瓶,敲掉了瓶嘴。 

 

得了,先喝上一瓶梅多克酒也不错,我接过酒瓶抬头尝了一口,还算不错,但还是比不上蒙特亚酒啊。

 

喝完了一瓶酒,我们继续往前走,帽子上的戏铃随之叮当作响。 

 

“这些地窖,”我说,“可真大。” 

 

“蒙特雷索家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他回答说。 

 

“我记不起你家的纹章图案了。” 

 

“蓝色的底衬上一只金色的大脚;金脚正把一条毒牙咬进脚后跟的巨蛇踩得粉身碎骨。” 

 

“那纹章上的铭词呢?” 我正沉浸在方才美酒的回甘之中,接上话。

 

“凡伤我者必受惩罚。” 

 

“妙!”我赞叹道。 

 

酒仿佛在他的眼睛里闪耀,那些戏铃越发丁零当郎。我自己的想象力也因蒙特亚酒而兴奋起来。我们已经穿过由尸骨和大小酒桶堆成的一道道墙,来到了地窖的幽深之处。蒙特雷索停了下来,抓住了我的上臂。

 

我望着墓穴的尽头,心生寒意,正在这时,蒙特雷索抽出了一把泥刀,将我向黑暗处一推,我就倒在了潮湿不堪的泥泞的地上。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神凶狠无比,牙齿发着阴森森的光。我本能地想要起身后退,谁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被锁链所在了石壁上,动弹不得。

 

我猛地回头,只见一颗钉上垂着一条不长的铁链,另一颗上则悬着一把挂锁。那根铁链绕过我的腰间被牢牢地锁上。

 

蒙特雷索退出了我所处的凹洞,从一侧地骨骸下面搬出了砌墙用的石块和泥灰开始砌起了墙。

 

我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我的大脑已经清醒了不少,可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发出的一声不由自主的,低低的悲号。

 

外面砌墙的声响顿住了。

 

接着是一阵长长的、令人难耐的寂静。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开始不安分地扭了起来,连带着锁链猛烈地震动。外面又开始工作了,富有节奏感的砌墙声音延续了好几分钟,我像是一个临刑者,迟钝而痛苦,却又无能为力,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

 

这时墙已差不多齐胸高。蒙特雷索将火把举过新砌的墙头,把一点微弱的光线照射到了我的身上,很久没有看到光亮的我感觉眼睛一阵刺痛,又仿佛有一条细线狠狠地扯了我的耳朵一下。 

 

我的心里传来深深的悲哀,一长串凄厉的尖叫声不受控制地从我的充斥着酒精的香气的嗓子冒出,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过了一会儿,那个人也开始尖叫,应和着我的叫——帮着我叫 ——他的音量和力度都压过了我。

 

我的声音很快哑了。 

 

此时已深更半夜,我估摸着蒙特雷索的墙也砌得差不多了,铃铛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蒙特亚酒的样子不断浮现在我的面前,我仿佛做着一个美梦,到处都是梦寐以求的蒙特亚酒,不由得满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嘿!嘿!——真是个有趣的玩笑——一个绝妙的玩笑。待会儿回到屋里,我们准会笑个痛快——嘿!嘿!嘿!——边喝酒边笑——嘿!嘿!嘿!” 

 

“蒙特亚酒!”外面一个声音说。 

 

“嘿!嘿!嘿!——嘿!嘿!嘿!——对,蒙特亚酒。” 我已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的喉管深处传来咕噜噜的响声。

 

“看在上帝分上,蒙特雷索!” 神志略微清醒了些。

 

“对,”外面那个声音说,“看在上帝分上。”

 

一串火光也随之从高处落下,我知道那是蒙特雷索扔来的火把。

 

橙黄色的火焰在我的面前一点点划落。

 

微弱但明亮的火光刹那间照透了我的心。

 

记忆中母亲的微笑神秘而温柔。

    

隐约有个声音在呼唤——福尔图纳托。

 

幸运,孩子。

 

哦——蒙特亚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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